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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万里路云和月——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创作过程

我看到了一个赤子之心的人。


(资料图片)

他做事情,是想到了就去做;

在这个过程当中,所有的困难都去克服。

一个人不计功利,不计得失,

甚至不计生死去做事,

如果你拥有这样一种状态,我甚至觉得这是一种禀赋。

有这么一种状态和禀赋,其实是蛮幸福的。

在旁人看来,他很辛苦,

但是我觉得他很享受,也很幸福。

你甚至会羡慕和嫉妒他:

你为什么不能这样来做事儿?

——徐俐

300分钟里,一定隐藏着一个你不知道的草原

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自2023年3月19日在CCTV-9纪录频道开播以来,截止播出到第八集“守护”,已经在央视频和社交平台获得2.5亿的阅读量。很多网友留言、转发,赞大美草原,以及被鲜活生动的草原故事所感动。

对很多人来说,草原并不陌生。作为一个地理名词,它占国土面积的40%;作为一个文学表达,很多人自幼便能吟出“敕勒川阴山下...风吹草低现牛羊”的句子。而在商业、都市、诗与远方构成的现代语境中,草原,更是以文旅意味的“网红打卡地”之名,成为草原之外的万千心目中一个景观式的浪漫存在。

但对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的总导演周朝永来说,草原拥有更丰富的面向:作为人类的“母体”,在漫长的岁月里,它始终以区别于农业文明、工业文明的逻辑、节奏、系统与文明,哺育、护佑人类的生息与绵延。

自2021年9月开始,周朝永带着团队就踏上了前往川西北、青海三江源、新疆伊犁和巴音布鲁克、内蒙古呼伦贝尔、甘肃甘南等地的行程,历时一年半,辗转8万多公里,足迹遍布各大牧区近百个乡镇、村落。

由行者与草原牧人一起,行走、劳作、倾听、对话,最终以12集的体量——分别为“救助”、“回乡”、“转变”、“家园”、“天籁”、“手作”、“传承”、“守护”、“探秘”、“打草”、“转场”、“遇见”——从生态、生活、生计、生命等不同维度,讲述了在中国草原上,近百位草原人的故事,以精良影像、原生态的质感再现草原文明的价值和魅力。

300分钟的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中,一定隐藏着一个你不知道的草原:

首先是这些名字:

呼伦贝尔草原、巴音布鲁克草原、伊犁草原、天山草原、那拉提草原、喀拉峻草原、若尔盖草原、那扎溪卡草原,毛垭坝草原、宗塔草原、塔公草原、甘南草原、玉树草原、果洛草原、阿尔金山草原——你知道和不知道的中国的草原,都在这儿了。

还有这些名字:

石渠县、理塘县、炉霍县、若尔盖县、班玛县、曲麻莱县、囊谦县、玛泌县、和静县、尼勒克县、特克斯县、昭苏县、迭部县、新巴尔虎左旗、扎鲁特旗、阿日昆都楞镇、呷衣乡、新荣乡、格孟乡、正科乡、宜牛乡、觉拉乡、着晓乡、长沙贡马乡、德荣玛乡......真的是对中国地理和中国行政区划的再学习。

以及这些名字:

泽仁邓珠、哈日础鲁、八里金、益西曲措、哈特、央金草、东周群培、格杰白玛、让肯拉姆、吉它罗吾、巴音草格、曲尼卓玛、谢格太、嘎瓦、德贡、扎琼巴让、达尔吉、朗泽、扎西让登......每一名字都对应着一个面孔,草原儿女,和我们有一样的情感和故事。

草原行者柳亚鹏说,“我遇见了认知版图的边疆”。他说,我在新疆支教过一年,都不知道尼勒克——《转变》一集中,尼勒克的牧民哈特就地变成了渔民;《天籁》一集中的草原行者陈悦源是四川姑娘,却仍没去过离成都不到500公里宗塔草原和炉霍县。

《行走天下—草原》的吸引力正在这些陌生的地点和名字,它们如何被抵达、被发掘、被阐释、被呈现?在这个过程中,创作者又如何被反哺、被塑造?

而对观众来说,有着人类原乡意味的草原,面对时间与时代的洗礼,有哪些变和不变?在这样一个被AI、Chat-GPT、大数据、元宇宙、星链......填满视野和大脑的数字时代,还能给输出什么样的生命能量和精神力量,像她最初给予人类的那样......

以下是与总导演周朝永的对话。

【总导演访谈】

前往

【问】片中的草原人都很有看点,当时是怎么找到这些人这些地方的?

【周】我们前期做规划的时候,当时设计的是中国六大草原,新疆、内蒙古、青海、西藏、四川和甘肃六个省区的草原。因为这些年一直在走,从《远方的家》,到《荒野至上》,等于这些年从来没离开过草原,几乎每年都要涉足。所以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就有了大量的积累,知道哪个地方有人有故事,在认知上首先是有充分的基础。

其次就是建立了很多路径;过去我们到每个地方,不是光打个卡的那种,这里头还是做得比较深的,甚至有些内容是我涉足别人没有涉足过的。在这个过程中,也和当地建立起密切的连接,无论是当地政府、宣传部门,还是在地一些文化人,他们一直在关注草原文化、区域文化,对当地也很了解,这些人也会成为我们一个素材或线索的提供者。我会跟他们保持着沟通,从他们手上得到最鲜活的人物和故事。

【问】六大草原,现在片中好像并没有西藏?

【周】西藏是没有去成,本来在西藏的几个题都定好了。我最早跟山南一直在联系,我想要去拍哲古湖边上的村落,还有昌都一些文化传承的人,一直在跟他们联系,但因为我们是从2021年到2022年拍摄那段时间,正处在疫情期间,不是很方便,还要考虑拍摄周期,所以最后就没有成行,换了别的选题。

【问】还有哪些没拍成的?

内蒙古锡林郭勒盟的那达慕、新疆乌孙古道牧民转场冬窝子都是最后被迫取消了行程。这些题,其实远远比我们现在呈现出来更丰富,虽然我们现在呈现了也不少,但是我最开始想记录的远不止这些。

【问】你是怎么判断你的采访对象的?我们平时在各种媒体上也经常看到一些带有草原属性的人,自带流量,但你都没有选。

【周】对于采访对象来选择来说,我是觉得他尽可能地被别人报道少一点,最好是从来没有文章写过、电视拍过。因为如果我们没有这个能力去挖掘,你所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现有的题材,我们就会参考别人的表达方式去表达,肯定会这样的。但只有一个新的题材在你面前的时候,你才会考虑他是属于哪个主题,怎么表达它,才有原创性。

【问】这个还挺难的。你去挖掘一个人,和顺着既有的线索找到一个人,花的时间和心力是不一样的。

【周】可能跟旅行节目有关系。我从1999 年开始做旅行类的节目,现在也有好多地方跟我说,说我们在央视播的第一期节目是你来拍的,后来又有好多别的媒体过来宣传。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原创的问题,就是一种习惯,或说本能。

因为当时做旅行节目,发现有些地方在影像当中是没有表达的,就是在我们已有的渠道当中,你找不到这个地方的影像。所以就做了一些这样的选题,越是别人涉足少的,越是大家都觉得不太出题材的地方,我越是在这地方挖,我们把它变成一个矿。前些年在《远方的家》就做了很多这样的事,扫除影像盲区,就是很多别人可能不知道,不经意或者是不太在意的地方,我们去把它擦亮。

【问】这需要付出什么?

【周】要付出比别人更多吧。首先你要到达。草原广袤嘛,你去找任何一个对象,他都可能在草原深处,要找他就得进去。我们一般从省会出发,到他那个县、乡,就需要两天的时间,还是按交通接力算,不算中间等或休整的时间。现在片中的人都不存在联系方式的问题了,但是真找到他的时候,中间都蛮曲折的,因为很多牧区是没信号的。他在哪里,现在什么状态,很多未知的东西。

比如最后一集《遇见》中,我们去找一位在当地帐蓬节骑牛比赛中获得过第一名的朗泽老人,先是在县里查到这个信息,然后开一天的车到乡里,乡里告诉我们他还没有转场,还在长沙贡玛牧区里头,我们就又开了大半天的车去找他,基本都是土路,得有乡里的人带着才进得去。进去以后他的房子是好找的,定居点么,相对固定,但他人是不好找的,你联系不上。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,白天都出去放牧,放牧的地方不是说就在家附近,一喊就回来了,有的在远牧点,可能要骑一天的马。我们就得等;傍晚的时候,远远看到山上的一群牛过来了,就知道他回来了。还有时候他们进了夏牧场,三个月不出来,经常也是联系不上的。

【问】这些人怎么打动了你?

【周】草原上的人,就像我们在高原上、在戈壁上去找一些奇石、玛瑙一样,它不是说雕工怎么样,形式什么样,它也许残缺,也许不完美,但那是它的特点,是天然去雕饰的美,经过常年的风沙洗礼,形状、岁月感很强。本身就很有魅力,但是你要去发现它。

草原上的人也是一样。他的笑容,他的表达,他不是因为今天要跟你表达,演一下,那是他的主场,他的本来面目就很动人。就像我们和野生动物一样,在《荒野至上》中,我是要表达它们是荒野主人,我们在这里只是一个过客,我们跟它同享这一方天地。在草原上生活的那些人也是一样的,他是主角,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,我们要看他的生活,是因为我们欣赏他的生活,想了解他的生活,甚至可以体验他的生活。我们始终是平等的姿态走近他们的。

【问】一年半,行程8万公里是怎么算的?

【周】8万公里讲的还是汽车公里,飞机到那边不算在里头。因为到当地后,大部分交通工具还是自驾,到县、乡,牧区,再到其它地方拍摄,这种行程加起来8万公里。有一趟我们出差了八十多天,那趟行程就开了将近40000公里。一年多时间,我们不止一次从四川石渠到新疆阿尔金山,三千多公里,路上不休息,几个人轮着开,一般都是两天多一点就能到,连续48 小时。就是为了尽可能早地赶到,把时间留给拍摄更多一点。

【问】有的地方进入得很深,制片问题怎么解决的?

【周】摄制组很多时候在牧区就是搭帐篷,或者住在牧民家里,相对来说挺艰难的,这毕竟是不是我们的日常。虽然你说我在这里就是几天,但是几天几天加起来也挺多的,要去适应。比如我们拍泽仁邓珠救助的时候,我在他们边上搭了个帐篷。虽然搭了帐蓬,但石渠海拔4000多米,高原晚上零下十几度,也不是就睡一宿这么简单。你得要考虑怎么住,晚上吃什么?怎么样保证第二天还有精力去工作,怎么在有效时间内尽快进入休息状态。

【问】零下十几度怎么解决吃住的问题?

【周】出发的时候有预案,要带一些东西,帐蓬、行军用的垫子、被子,都是在当地买的。穿得暖,要吃热的东西,有汤喝,不能全吃凉。晚上尽量让他们靠着火炉边上,我都是住在帐蓬最边上,容易透风漏风的地方。

相处

【问】素人其实不是很容易拍好,但片中人物呈现出来得都很自然、本色,这个是怎么做到的?

【周】我不打扰我们的拍摄对象。我们说的素人,他其实特别容易被打扰,一打扰他就紧张,拍摄起来特别尴尬,因为他们没有经验。所以我跟摄影师说,你千万不要告诉他,你停一下,重新再来怎么样,这些都不是你应该说的,你要多一个心眼,就要去发现导演看不到的东西,你看到了,在监听里头听到了,你把它记录下来,这很重要。不是你说我拍过宣传片,拍过一个一个分镜,不是这样的。对方不是演员,没有经验,你不能影响他的情绪。这个我是一直跟我们摄制组强调的。

【问】都是真实的他们?

【周】都是真实的身份。因为我很反对把所有的东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,把他变成了一个塑造的人物。我希望呈现他的本色,他自己的事情他做,他心里有底。尤其是像这些牧民,他们不是专业演员,他只有表达他自己,做他自己,他才会滔滔不绝,才会有自信。

【问】有不是这样的吗?

【周】有些创作是这样的,认为艺术来源于生活,高于生活,有的人会把这些提炼出来,在你身上讲某个别人的事情。

【问】说的是纪录片吗?

【周】理论上不应该这样,但有的就是这样。因为像我们这种节目,有些人可以去投巧,他就把别人的东西安在这个人身上,觉得更典型化。但他们不是演员,他肯定会陌生。

【问】这不是更考验导演功力吗?

【周】我想我不是那种类型的导演。你看到的片子里,没有一个人为镜头而存在,只有他自己的生活。镜头其实是在生活之外的,就像以前写文章,是用来记录的,你不能把原本生活给打乱了,要不然你记录的不都是假的东西了嘛。我们就是去想,去观察,语言相通的时候多沟通,语言不通的时候就多看他,他做什么就做什么。让他们逐渐忘记镜头的存在,最后就是共处了嘛,表现出来就是本真的状态。

【问】他们容易适应机器的存在吗?

【周】这种东西在牧区特别容易建立,在城市中,因为大家的空间本来就小,一个机器在这里,表达起来会有很多顾虑,在外面反而没有。因为天地那么广阔的,他的心里都是自己的牛羊那些事,他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想这个物件,他只要接受你这个人就行了,接受你在这里的存在。所以牧区的人我觉得他对这些内容没有顾虑,你后面呈现对他来说都不重要,你们自己怎么弄是你的事情。

【问】你觉得他们看到片中的自己会怎么想?

【周】我也很想知道。其实他们也不容易看到,很多地方都没电视,没信号。

【问】每集很多表现的都是草原人的日常。日常有时候很容易变成流水帐,怎么让这个日常成为故事?

【周】日常是一个底,日常是我们生活当中的千千万万的日子,每天都这样做的,这是日常。

时间长总会有事情发生,但是像我们这种,给你这么短时间,不可能一开机就开始拍,肯定是要有选取性地拍。拍之前会构想主题,我们要表达他什么;同样是救助,你是要选取哪些点来作为你记录的内容?所以要先跟拍摄对象有充分地沟通,知道他每天要做什么事情,我们不干扰他,但是我们可以选取他做的事。

我会选取我认为有价值的,能看清楚他工作属性的事情拎出来。就像邓珠他姐夫每天上午会去捡被车碾死的鼠兔,晚上会有夜巡,这些事情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,你希望从日常的某个事件上看到对方是什么样的人,从对方的生活中,我可以想象他更多的日常会怎么做。纪录片也是一种创作,你要有所表达,就需要这种提炼。

【问】片中也可以看出来,他们也很珍惜和你们的相处?

【周】之前真正到达他们那里的汉族人,大部分都是生意人,卖给他生活用品,或是把他的物产卖出去等,这些人比较多,肯定多以商业为目的。我们可能不一样,我们到达以后,希望外界对他们更认可,更多赞赏的目光给他们,让他们更自信。

我也比较接地气,很快入乡随俗,按他们的方式;我们的团队也是,从不给他们添麻烦,我们都是自己去。和很多牧人熟悉了之后,我们再去,当地人都说我们是走亲戚,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再去一趟,都不意外。我们去了,家里的小孩都不躲,就是觉得不陌生嘛。孩子是单纯的,他有天性,大人认可你了,小孩就跟你亲近。

【问】无论生活环境、语言、生活方式还是地域文化,草原和草原人和我们都有很多不一样,怎么避免猎奇心态?

【周】就像刚才说的,其实我们是抱着欣赏的眼光去看他们的文化和生活的,姿态上就是谦逊和平等的,在技术上我们也是纪录,少干涉,这样拍摄出来的影像就是本色的表达;另外更深刻的是在精神层面,你会看到普遍的人性,善良、坚韧、顽强、爱,比我们有过之无不及。最后一集《遇见》,我们的主题是“爱”,我们纪录了昭苏的马术教练从小对马术的热爱、朗泽老人对襁褓中的宝宝的爱、五道梁的杨记客栈夫妻相濡以沫的爱......在这些影像里,你会感到共情,草原离我们很远,草原人离我们很近;人类共同体本来是一个宏大、抽象的词,但在草原上,你会对它有真切地领悟。

情绪

【问】你最多的情绪是什么?在外面、在路上的时候,感动、喜悦、艰辛还是什么?

【周】实际上,作为一个导演,最多的情绪其实是焦虑,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一个没有任务的旅行者。我说拍了这么多年,别人都说你去了好多地方旅游。可以说我是带着旅游的眼光去看,但是我跟别人不同的是,我最后还得拿个东西出来,对吧?

所以你怎么到达、什么时候到达,我焦虑;

团队能不能安全到达,这是个焦虑;

到了以后怎么在有效时间内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,焦虑;

在拍摄当中,怎么让对方尽快地觉得我们机器不存在,摄制组怎么样达成一致,大家知道要什么东西,也焦虑;

有时候有很多变数,就要考虑你待两三天,拍下来的东西有没有用,有没有以后真正成为片子当中的东西,也焦虑的。

【问】那最后回报这种焦虑的是什么?

【周】我觉得运气很好。其实焦虑是每集都有,每一个行程都有,但是每个行程也有惊喜;这种惊喜是在你预料之外,让你觉得很完美。这个结果我没想到,但是它已经这么呈现。比如我们拍《守护》的那一集,阿尔金山我也知道挺难拍的,但是我们就在拍摄当中,比如看到狼在同时出现,徐俊泉对这个也做了正常的一种干预,这个事情拍完之后,我觉得有戏了,觉得节目也会让我们感动。这些事情原来没在我们设计之内的,但被我们捕捉到了,让我在呈现上面有抓手了,就很开心。纪录片的魅力也在这里。

这相对来说是一种物理性的喜悦,更多的喜悦或者说满足感还是在于我知道了他的生活,我看到了他们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所想,自己对人和世界的认知又深一重。而且在这个过程中,你是有所得的,就像《手作》中上海设计师木木说的,“不是我帮他们,是他们帮助了我”;还有《回乡》中,看到被秃鹫啃食的羊的骸骨,八里金一句“回去了”对柳亚鹏的触动,当你被反哺的时候,就超越了之前的焦虑,就会感到,之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。

【问】从1999年到现在,去了这么多地方,为什么还会一次又一次地出发?

【周】好多地方我都是重复去,去了很多次,但一直保持着一种兴奋感,没有说这个地方我去过了,就无所谓了,不是,任何时候去我都抱有激情。我到了以后反而比整个团队更兴奋,因为季节不同,时节不同,遇到人物不同,好多元素一组合带来的东西又不同。我以前了解的东西,在这个基础上我再去找新东西,我就发现看得更清晰或者是更远。

【问】这些年一直辗转在荒野和牧区,有没有感觉到草原人的变化?

【周】有,现在的年轻人更自信,因为他们都受过教育,对外面的世界会有认知,在我们的镜头面前,他们更自信了。他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人关注草原或者来到他们的空间里,是因为我们认同,他知道你是认同他。以前可能年轻人可能会想,我这样合适吗?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看。现在他们知道他自己有独特的生活方式,他对自己的这种文化感到自信了,要不然怎么会有丁真,都是因为他们在表达自己本土文化的的时候,被别人认可。

【问】他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这种变化你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?

【周】我感觉一直在变化。可能中间有一段时间牧区的一些年轻人是迷茫的,现在我是觉得他们可能找到了一种与世界同步发展的一种状态,懂得了一些改变,也懂得了一些结合。就像《回乡》一集中的八里金一样,他现在在草原上,认识的人并不一定比城市人认识的人少。他本来有牧场,有牛羊,他只是以什么方式来去继续这个生活。塔公草原上扎西让登,他做咖啡馆不是给当地的牧民来喝的,而是有更多的游客会来这里,体验藏地文化。

壁垒

【问】你之前做了《荒野至上》,口碑也很好,题材也近似,这一次为什么不沿袭以前的方式?

【周】这个其实也是我以前所获得的一些经验,我觉得不管做什么,应该有一些属于这个项目的一种 IP ,有一种属于这个项目的独特的语言。《荒野至上》第一季和第二季下来,风格是一样的,形式上没有大的改变,只是在我的选题或者方向上面,每一季有自己的特点。但既然做了一个《行走天下》的IP,如果还沿袭《荒野》的做法,其实你把事情做小了,应该用新的方式去诠释,去找一个更合适的表达方式。

【问】现在的片子呈现出来是加入了“草原行者”的角色设置,也更纪实形态了。

【周】行走天下,它有自己的属性,“行”是第一位的,不管是物理意义上的“行”也好,还是心灵的“行”也好,首先是“行”;它呈现出来,一个是拍摄对象在行走,另一个是我们的摄制组跟着在行走,但这里还缺一个东西,就是缺一个代入感的视角,我找了一些跟主持行业相关的人,有主持人、有主播、有记者、也有大学老师,他们曾经有过出镜的经验,开始都认为是体验主持人,但后来我叫他们放下,把主持人自身的,它属于播报式的身份,或者别人的思想的传达者这一层拿掉,当一位行者,是你自己的行为,要体现自己的思考和主动性。其实,在2019年年初,我就曾经尝试性做行者体验的节目,对于行者角色的跳进来还是跳出来,一直徘徊期间,这次在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系列纪录片中解决了,跳进去是完成旅行体验,给人代入感,跳出来又延伸了思考,让整个叙事更严谨、更清晰。

【问】草原行者带来一个行动线,让叙事凝聚,但也有可能让叙事变得单调?

【周】所以我们又加入了支线叙事,很重要的就是希望把时空打开。草原行者所体验的是一时一地,但广袤的天地之间,这样的故事可能也在别的地方上演,比如四川石渠的泽仁邓珠在救助兔狲,而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上的哈日础鲁,20年前曾经救助了6只黄羊,现在已经发展到200只,这样美好的故事,组织在一起,一方面深化了主题,另一方面也让叙事更丰富;这实际是借鉴了传统纪录片的思路和手法,和纪实真人秀结合起来。

支线作为视野与思绪的延伸之笔,对行者的所见、所闻、所感进行补充诠释,双线交织,令草原的面向更加丰富。比如《转场》一集中,徐俐试穿藏袍后,有一段支线是讲藏袍制作,从技术的角度讲藏袍的特点,这个借鉴的是学术思路,好多学术著作注释和正文同样重要,有些在正文里不能展开的内容,放在注释里去表达,让观众看得过瘾,层次丰富,也能让整个片子节奏感增强。

【问】《行走天下——草原》无论从叙事还是形态、影像上看并不复杂,那它怎么形成壁垒?

【周】节目做成系列或 IP ,是因为你的人生阅历、思想在里头,它不是一个工业产品,说创意有了,大家都在里头拼凑部件,按一个标准,还不是这样,它更多的还是价值观。就是你一直认可的东西,怎么看世界,怎么对待世界,怎么选取人物,这些东西都是小的,你觉得是偶然性,其实它是必然的。你选择的故事、典型都包含你个人内心的所想,或者是你自己一直沉淀下来的价值观在里头,这其实是最大的壁垒。

就像摄影,技术我可能五分钟就能学会,但真正拍好照片需要时间。为什么同一个角度,你拍出来跟他拍出来不一样?是因为你的思想、审美和判断不一样,最终起作用的是你内心觉得什么是好,想要表达什么。如果你内心有这么一个思路,最后出来的东西越接近你自己的表达,说明你的能力越强。不能全靠运气,鱼竿放上去,钓上什么是什么,这变成了一个偶然的事情,不是一个IP项目所要表达和打造的东西。

【问】和之前《远方的家》、《荒野至上》相比,《行走天下-草原》带给你的新知是什么?

【周】以前《荒野至上》也好,《远方的家》也好,都感觉拍摄时间短,很局促,让采访对象不放松;但这部“行走”纪录片,我觉得很多东西都交给时间。其实是时间最终会告诉我们答案的那个东西,所以这一季我们强调了时间,我在想我们怎么去表达时间的概念,如何通过拍摄对象把时间呈现出来,这一点在以前的节目中是没有思考的。但这个是区别境界和高下的东西。

天下

【问】20多年的行走,“人生一半在荒野”,这个经历怎么塑造了你?

【周】电影《天堂电影院》里有句话说:“如果不出去走走,就会以为眼前的世界就是全世界。”越走越觉得自己认识的局限,也越能感受到人类自身的渺小和生命的短暂。正因为这样我就会特别珍惜行走,特别希望看到真实的生活,能说真话。当然,长期在荒野行走,也容易有满足感,经常会被一点点收获所感动。

【问】怎么理解“天下”?

【周】天下,我认为等同于世界,是一个空间概念,有时也能延伸进入人的精神世界。如果一个人见过的越多,他眼前的世界就越开阔,久而久之,他就把行走当成生活的一部分,那他的“天下”也就会变得宽广。

【问】接下来的计划

【周】《行走天下》接下来第一步是将按省区推出下一个系列;一个省区做一季,计划体量调整为十集,把省区故事先讲好,一个一个省组合起来就能把中国故事讲好。同时,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推出国际篇系列,就是以行走一个国家为一季,把脚步延伸到全世界,做真正的行走天下。

(中国日报北京记者站 杜娟)

来源:中国日报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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